顾襄已经喝完牛奶,肚子饱了,吃不进水果,“之前那几个月他连电话都少打,这次才来这里几天,又开始管着我。男人是有更年期吗?”“呃……”郭千本磕磕碰碰,“可能,男人每个月也会有那么几天。”背后这样说老总,他还是头一次,心里很虚。顾襄心里顺了点,“我这也不是说他坏话。”“是。”她强调,“我知道他也是为我好。”郭千本笑了,知道她在别扭。她不喜欢焦忞太过干涉她,但日积月累,这种干涉已经成了习惯,她像是叛逆期的孩子,嫌家人管太多,但又知道不能辜负家人的关心。郭千本挂掉电话,眉头渐渐蹙起。他想起顾襄的话,“之前那几个月他连电话都少打”,又想到焦忞今天叮嘱他别告诉褚阿姨他在这里的事。他觉得有点奇怪。高劲回家后也先洗了个澡,洗完出来,他翻了翻相册。琢磨片刻,他给姑妈打去电话,说晚饭不下去吃了,拿上车钥匙,他又出了门。他的摄影师父母住在青东市的另一个区,距医院车程不到一小时。路上没堵车,七点就到了。这一片都是老排屋,算上地下室,房子三百多平。屋后的小花园栽着葡萄架和各种水果时蔬,他父母在国外的日子,专门请人打理照料,如今花园依旧生机盎然。高劲先去园子里转了一圈,摘了两颗小番茄尝尝。回屋上到二楼,那是他的卧室。他搬家时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,自然留了一部分相片和胶卷在这里。找完自己房间,他又去了父亲专用的暗房,翻出了他从前储存在这里的黑白胶卷。胶卷入显影罐,放定影液,上机。高劲在黑暗中摸索,一步一步,慢条斯理地进行着。返程的时候,已经很晚,路上车流更加少。等着红灯,高劲在车里伸了一个懒腰,瞥见路边装饰的甜美又温馨的蛋糕店,他想了想,过了红绿灯后,把车掉头。到了小区,他上了十一楼,在电梯门口顿了顿。这样太突兀失礼了。他转了方向,拨通佟灿灿的电话。佟灿灿半眯着眼睛开门,高劲问:“已经睡了?”“没啊。”佟灿灿死气沉沉,“善善不睡觉,让我陪他搭积木。”高劲笑着把手上的蛋糕盒还有小番茄递给她,“蛋糕是路上买的,番茄是去排屋摘的。”“你回舅舅舅妈那里啦?”“嗯,有点事。”佟灿灿接过来,马上就要拆蛋糕,高劲提醒:“晚上别吃太多。”“隔夜就不好吃了。”“那就跟别人一块儿吃。”“我爸妈又不喜欢吃蛋糕。”“还有其他人可以分享。”高劲说,“你得试着学会分享。”等高劲上楼,佟灿灿提着蛋糕盒,嘀咕:“又怪里怪气的。”低头看自己腿边,小弟正在扒塑料袋拿小番茄。佟灿灿看看蛋糕盒,又看看他,蹲下来说:“那我们分享一下?”小善善点点头。佟灿灿惊奇:“你懂哦,分享?”小善善流着口水又点头。天啦,小弟跟小孙女一样是天才!佟灿灿激动。2003年,4月。青东市开通本市的第一条地铁,地铁一号线车身全长120米,宽3米,高38米,最高时速80公里每小时。起步价2元,6至16公里3元……她听着前面的阿姨说着话,话里的数字一个个跳进她的脑海。边上的老爷爷看着稀奇,但听不清楚,他问她:“小朋友,那个记者在说什么?”她仰头回答:“120、38、8、6、3……”老爷爷:“啊?”“地铁一号线车身全长120米,宽3米,高38米,最高时速80公里每小时……”她一字不差,老爷爷向她道谢。她看着拥挤的人群,入口处扛着摄像机的叔叔、拿着话筒的阿姨,想了想,用力提了提书包,跟着人潮走了进去。好多人啊……眼前全是腿。她在班里个子最矮,坐第一排,到了这里,她几乎被人群淹没。早上她该喝牛奶的,喝牛奶才能长高。她学着大人的样子,买了一张地铁票,再跟着大人走下楼梯,站到了黄线后面。没有安检。车子到了,按线候车,先下后上。她挤不进,脚一扭,摔在了地上。“呜哇——呜哇——呜哇——”是救护车的声音。顾襄猛地睁开眼。意识还未清醒,她转了下头。昨晚睡前没关窗,天微亮,又有救护车出车了。她坐起来,回想着刚才的梦境。跟真的一样……她没有懒床,只坐了一会儿,就起来了。她打算今天再去验一下血糖,跟文凤仪打过招呼,她就出了门。空腹抽完血,她在医院大楼里徘徊了一会儿,拿出手机听了下时间。离午休还早……她犹豫半天,还是走去了住院部。她没有进大楼,在花园里找了张椅子坐下,期间又听了两回报时,算着离医生午休还有多少时间。她不想打扰别人工作,可她又有些等不及。看着花园里的景色转移注意力,她听见有人轻唤:“小姑娘。”她仍旧看着草丛里的花。“小姑娘,那个天才小姑娘。”顾襄循声找了找。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笑着招了招手:“小姑娘,你记不记得我?我们之前在安宁疗护中心见过。”顾襄听过护士对她的称呼,她姓欧阳。顾襄点头:“你好。”欧阳老太太身边伴着两个八九岁的小孩,还有两个成年人。她让他们推她过去,对顾襄说:“你好,小姑娘。这是我的儿子和媳妇,这是我的孙子孙女。”欧阳老太太六十出头,前不久她想学数独,家里孩子以为她对益智类的东西感兴趣,今天买了一堆益智玩具过来。她被两个小家伙缠得头疼,不想在小辈面前丢面子,看见顾襄,这才灵机一动。她对顾襄说:“我家这两个小的突然喜欢玩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”顾襄扫了眼她腿上摆着的东西,说:“汉诺塔、九连环、勾股拼图。”欧阳老太太惊喜:“你全都知道呀,你有没有时间,要不要玩一玩?”两个小孩周一不上学,被父母带来医院,顾襄有点奇怪,但也不会问别人的家事。她见几双眼睛都盯着她,伸出手,把东西拿了过来。汉诺塔有三根小柱子,第一根柱子上有八个从小到大的圈圈,把圈圈按照同样的从小到大的顺序移到另一个柱子上,每次只能移一个圈,大圈不能在小圈上方。说是游戏,其实是计算。八级汉诺塔,有点难度。顾襄一下一个动作,一下一个动作,几双眼睛盯着她的手,转眼间八个圈顺利转移,她又拿起了九连环。欧阳老太太问:“这个,这个是怎么玩的呀?”顾襄说:“汉诺塔是递归,九连环是进退,其实可以有公式帮助完成……”她边说边拆,还没拆解完最后一步,眼睛已经瞄向了勾股拼图。“……”几双眼睛互相对视,没人听得懂她在讲什么。高劲没在住院部,他来门诊大楼有点事,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丁子钊。丁子钊搭住他的肩膀说:“姚奸还在手术室,等他做完这台手术,咱们一起吃午饭吧。”“再说。”“今天下班有没有节目?”“下班才知道。”丁子钊不满:“你最近怎么特别忙。”“你来我们科室体验一下不就知道了。”“别!”丁子钊摆手,“你那活没前途。”高劲无所谓地笑笑。两人说着话到了门诊大厅,正要出去,就被人叫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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