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东阳和王守仁离开时,梅姑娘他们三人还要坐会儿,慕轩就先送两人离开,回来听梅姑娘正说起他们游岳王庙的情形,岳王庙巍峨庄严,岳鄂王塑像威武不凡,“还我河山”巨匾令人心潮澎湃,墓道阶下秦桧、王氏、万俟卨、张俊四个奸臣的跪像更让人切齿痛恨,梅姑娘后来私下向槿儿承认,她冲那几个奸臣的跪像吐了三次口水呢。
“青山有幸埋忠骨,白铁无辜铸佞臣。”慕轩喟叹,岳飞冤,于谦更冤,赤心为国的人,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。
梅姑娘闻声抬头白了他一眼,好像是怪他打断了她的话,杨子居却也喟叹一声:“壮志饥餐胡虏肉,笑谈渴饮匈奴血。岳王爷当年何等的英雄气概,令我辈敬慕万分啊!”
梅姑娘扫他一眼,哼一声,说:“那么敬慕,怎么不上边关从军杀敌啊?”什么不好学,学那个登徒子,二姐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个跟样学样的男人呢,真是的!
荷姑娘在一边悄悄拉她的衣角,同时向杨子居抱歉地一笑,杨子居报之以微笑,心说:还是姐姐温柔可人,做妹妹的可真是厉害,牙尖嘴利,让人受不了,受不了!
梅姑娘看看二姐的表情,不说什么了,凝珮笑着说:“杨庄主,凤家两位妹妹,在这里吃顿便饭吧!”
杨子居想多些跟荷姑娘相处的时间,自然不会拒绝,梅姑娘也没说要回去,凝珮就让晴蓉去吩咐伙计准备午饭,晴蓉仍不忘给槿儿准备了一锅鸡汤。
吃过午饭,大家又坐在一起闲聊,伙计来报说有人求见,进来的是张纪,非常恭敬的呈上朱公子的请柬,说公子有请他们明日赴宴,慕轩自然答应。
三更鼓都敲过了,朱祐樘还是大睁着两眼睡不着,明天宴请结束,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了,这次南行,收获颇丰,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预想的开心呢?心里还乱乱的,就像一团乱麻一样?仔细想想,这种“乱”,似乎是从那天遇见仗义相助的“姐姐”开始的,明天见面之后,就要同她分别了,这一别,恐怕此生此世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,一想到这个,他的心就阵阵作痛,这是为什么呢?
想自己九岁开始出阁讲学,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;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”早就熟读成诵了,可是,如今似乎才明白个中的含义,只是,这“好逑”滋味怎得让人如此难受,辗转难眠哪!
等第二天在鸿途阁酒楼见面,朱祐樘的心还隐隐作痛,却不得不恢复一贯的沉稳敦厚,彬彬有礼的招待客人。
除了慕轩他们之外,杨子居、龙吟水跟凤家姐妹也都在受邀之列,大家也算是熟人了,气氛也就轻松自在得很。
这鸿途阁的菜做得相当不错,大家吃得相当满意,尤其最后那个八宝糯米粥,味道实在好,香醇可口,甜而不腻,凤家姐妹特别喜欢,每人都喝了两小碗,仍然意犹未尽。
慕轩看着蝶儿姑娘说:“蝶儿姑娘的烹饪手艺真是出色,想必没少下苦功吧?”
不要说蝶儿姑娘一脸惊喜之色,就是素来沉稳的朱祐樘都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诧之色,这个方慕轩,怎么看出这些菜都是蝶儿所做呢?太奇怪了!
“你怎么知道这些是蝶儿姑娘做的?”梅姑娘横一眼慕轩,心中暗哼,要讨好人家小姑娘也不用说这种假话吧?那个小姑娘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这里,这些菜怎么可能是她做的?你就哄鬼去吧!
慕轩夹一块薄薄的肉片入口,说:“可惜泡菜腌制的时日太短,还没有真正入味。”这种把五花薄肉片、腌菜、鲜虾、蛤蜊、豆腐、粉条放一起做菜的,除了这位朝鲜姑娘,还真不太会有中原厨师这么处理海鲜。
蝶儿姑娘脸上笑容灿烂,甚至可以说是妩媚诱人——凝珮是这么认为的,站起身来,冲慕轩非常恭敬的一福,说:“多谢公子教导,蝶儿记住了!”这个男人可真厉害,一下子就吃出问题所在了,泡菜腌制时辰太短,确实不容易入味啊!
瞧她一副找到知音的样子,朱祐樘忍不住望一眼脸色有些古怪的凝珮,暗自喟叹:蝶儿有知音赏识,我的心意又有谁赏识呢?
——你的心意?在哪呢?
——哦,不好意思,忘了还没上呢!
“小弟明日启程北上,与各位虽萍水相逢,却一见如故,相谈甚欢,临别之际,斗胆献丑,还望各位不要见笑!”朱祐樘起身坐到了窗前的几案前,蝶儿已经将案上的琴衣掀开,朱祐樘端坐,微闭双眼,极力压制自己跳得“蹦蹦蹦”山响的心跳声,片刻之后,抬手按弦,引宫按商,清灵的乐音就在众人耳边回旋起来。
慕轩久闻这位未来的弘治皇帝在诗画、弹琴上的造诣很深,今日一听,果然名不虚传,技艺纯熟,琴音清冽,显见是下过苦功的。
一曲奏罢,大家都鼓掌,其实真正懂得欣赏的也就李东阳、王守仁、慕轩、凝珮跟蝶儿,槿儿虽也喜欢乐曲,但对瑶琴并不在行,也不甚在意,倒是很在乎自家公子的箫。
凝珮一时有些技痒,又有些伤感,想想这位萍水相逢的朱公子瘦弱文静,像个女孩子一般,有时又像是个背负重担的大孩子,让人油然而生怜惜之情,这次一别,以后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见面,她于是问:“公子一曲《流水》,令妾身有高山流水知音之叹,公子可否允妾身弹奏一曲?”
朱祐樘听到这话,心里乐开了花,差点就在原地蹦起来——幸好是坐着的,他极力压抑住激动的心情,缓缓起身,把地方让出来,说:“夫人雅奏,小生一定洗耳恭听!”
李东阳冷眼旁观,心里暗自着急,看样子,太子对方夫人——这可万万不行啊!方慕轩此人可不简单,要是知道太子对他的夫人有非分之想,那后果可相当严重啊!
他转首看看慕轩,却见他含笑看着自己的夫人走到几案前坐下,浑然没有丝毫异样,他暗自祈祷,希望这个做丈夫的没发现任何问题——一般说来,“红杏出墙”都是“红杏”的另一半最后一个知道真相,更何况眼前红杏没出墙,只是有人隔墙窥探一下,应该没有那么“衰”吧?
凝珮调好琴弦,弹奏起来,朱祐樘听了两个音就差点晕过去——太兴奋了,她弹的竟然是《高山》,这个,算不算是一种表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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