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了准话,季良全才利索地拉着铁索轻松上辇。他先引领武令媺和李潮生进去,片刻后又出来,站在辇头围栏之内,一晃拂尘,扯着嗓门叫道:“太平玉松公主……起驾!”在季良全注视下,三位娘娘都按照规矩给九凤辇行礼。一众宫人更是跪送齐声道:“恭送公主。”别人尚且罢了,各自走人,唯有武宗厚痴痴站了半日才恋恋不舍离开。马车开动之前,武令媺已经在季良全的指引下找着了自己的座位——或者说床榻比较合适。她嘴角隐蔽地抽搐,这辆豪华房车忽视它正在被八匹马拉着往前缓行的事实,它其实就是一套会走路的房子好不好?轿辇内分隔为里外三进,两架横贯左右车板墙壁的嵌白玉花鸟画紫檀木屏风就是两道门。屏风上顶车梁、下接地毯,正中央的大幅花鸟画其实是活动暗门。武令媺觉着这两道活动暗门有点贾宝玉卧室里镜门的意思,浑然一体,却又别有洞天。从驭下有道轿辇走得非常平稳,大大颠覆了武令媺印象里古代马车都颠簸得让人难以忍受的认知。所以说,千万不要小瞧古人,人家比咱聪明。她暗暗警醒着自己,坐回榻上歪进锦被。刚才季良全话里话外意思无非就是巫木珍贵,非宫中极尊极贵之人不能使用。武令媺眨巴眨巴眼,迟迟疑疑地说:“巫木这么难得,孤还是不要新轿辇了,孤很不安呢。”小孩子果然藏不住话,有什么说什么。季良全呵呵笑着说:“殿下,您不用觉得不安。您得这么想,如果这乘轿辇真的只有您能使用了,娘娘们岂不觉得遗憾?”是这个理儿。其实武令媺的推辞也只是说说而已,季良全难道不会把她的话向皇帝转述?她不过表个态度出来,以表明自己并没有恃宠而骄,觉得皇帝怎么做都是理所应当。而皇帝要向前朝后、宫乃至全天下昭告对她的万般宠爱,她根本没有能力拒绝。李潮生见武令媺打了个哈欠,见机打岔劝道:“殿下今儿累着了,不如躺下来歇一歇?”季良全也笑着附和:“午宴的时间是一个时辰,殿下若真的倦了,还是休息会儿养养精神的好。”武令媺方才小心应付娘娘们,后来又被武宗厚一通闹腾,现在当真是困了。她任由李潮生拿被子把自己裹住,斜斜倚在床头打盹。朦胧中,李潮生和季良全一直在低声说什么,她隐约听了两耳朵就实在抗不住倦意,沉沉睡过去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武令媺被李潮生摇醒。理了理微乱的丫髻,正了正歪斜的珠钿小绢花,再抻了抻绣花锦缎风毛小棉袄的下襟,最后擦掉嘴边疑似唾液的不明水迹,她挺着小胸脯跟在季良全身后走向轿辇门口。李潮生紧紧尾随。季良全小跑着先去推开一路上的花鸟画屏风暗门,将轿辇的正门打开后,他站在辇头,一甩拂尘,拉长音调大声吆喝:“太平玉松公主驾——到,跪——迎——”车早就稳稳停住,武令媺走出来飞快地看了看四周。稍一愣怔之后,她赶忙闭紧小嘴,免得露出太多土包子相。就在她的正前方耸立着一座巍峨宏伟的宫殿,目测海拔足有二十多米,光是用黑色石头砌成的殿基就至少在十米以上。宛若一只飞鸟展开翅膀,壮严华丽的紫黑色主殿向东西两边延伸开连绵不绝的各式殿宇。东西翼殿的直线距离在百米开外,南北距离武令媺看不见,但肯定短不了。有两条长长的白色阶梯通往主殿,它们好似在墨云中翻滚的白龙,从殿基往上迂回蜿蜒盘旋,先绕过东西翼殿,再相聚于主殿。武令媺举目四望,只见凤辇抵达的这片殿前广场许多地方镶嵌着光芒闪闪的金线。仔细瞧了半天,她才反应过来那根本就不是金线,而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御林金甲士军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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