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书人请别人给自己的文章提点修改意见,一般都会客气地说声:请您斧正。修改文章动动笔就行了,干嘛要动用到斧头呢?今天我们就来说说“斧正”这个词的来历。在它的背后还有一段令人感慨的友情。
“斧正”一词出自《庄子·徐无鬼》。说的是庄子带着一些人远游郊外,路过了老朋友惠施的坟墓。庄子跟惠施这俩人的关系吧,挺纠结的。一方面他们的人生志趣完全不同:庄子根本不在乎世间名利,惠施却认为学问知识都是换取高官厚禄的筹码;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对手式的朋友:都聪明,口才也都是一流的,见面就辩论,但在唇枪舌剑之中却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。如今,惠施死了,庄子想到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老友,心中生出无限感慨,他就跟同行的人说了一个故事:话说楚国的郢都有个泥匠,在干活的时候有一小滴石灰浆溅到了他的鼻尖上。有多厚呢?用庄子的话说就是“若蝇翼”,像苍蝇的翅膀那样薄薄的一层。用手抹一下不就没了嘛?那泥匠偏偏不愿意,非让人把他的好朋友匠石给找来。这个叫匠石的人呢是个木匠,会个绝活儿,就是耍锛子。
锛子是一种木工工具,跟斧子长得很像,但比斧头个儿大。匠石来了,那郢都的泥匠呢,双手叉腰,站了个骑马桩的姿势,高呼一声:“哥们儿,动手吧。”只见匠石紧紧握着长柄锛子,把身体一侧,挥舞手臂,旋转成风。
他闭上眼睛,只用耳朵倾听,慢慢地逼近郢都泥匠的鼻尖。忽然间,就那么“嚓”的一声,锛子抡了下去。泥匠鼻尖上那层薄薄的凝固了的白色泥浆居然不见了,鼻尖呢却一点儿伤都没有。围观的人都被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震得目瞪口呆,可是那位泥匠呢,却“立不失容”,他淡定地站在那里,整个过程中面不改色心不跳,连眼皮都没眨巴一下。
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,很快成为国际社会的热点新闻。就连宋国的国王宋元君都听说了。宋元君觉得很稀罕哪,他平淡日子过腻了,想来点儿“重口味”的,就派人把那位“运斤成风”的匠石给找来了,让他来个“现场秀”。
没想到匠石却拒绝了,他说:“我过去确实有这个绝活儿,但现在玩不起来了。
倒不是因为技术退步,而是因为我那个好朋友,郢都的泥匠已经不在人世了,没有人能跟我配合。如果我把这锛子抡到大王您的鼻子上,您能泰然自若么?您要是一动,这鼻子可就完了。”宋元君一听这话,摸摸自个儿的鼻子,尴尬地笑了笑,就此作罢。
这个故事流传至今,大概人人都想拥有这等鬼斧神工,就有了“斧正”这个词。其实这项绝活需要双方配合:“斧正”者必须“运斤成风”,被“斧正”者也要有“立不失容”的镇定。所以“斧正”这个词应该用在水平相当的高手切磋之中。要是晚辈向长辈,学生向老师,初学向专家求教,那还是用“教正”、“赐教”比较恰当。
庄子讲完了这个故事,对着惠施的墓遥遥地拱手行礼,他说:“老兄弟,自从你死后,我再也找不到够资格与我论辩的对手了。寂寞呀,寂寞呀。”
这个世界上,有一种朋友,他既是兄弟也是敌人。在一起时,你们或许掐个没完,可不在一起时,又会相互怀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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