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啊,太监在这宫里根本算不上男人,再说了张荦现在才十三,半大的孩子而已。兰芷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。她松了松肩,故作自然地往浴桶壁上躺去,嘴上仍是不饶人,“那院子里的草呢?都除好了?”“那是娘娘好几天前吩咐奴才的,早就除好了。”张荦回着话,拿澡瓢舀了热水倒进浴桶,边加热水,边伸手进去探水温。“谁允许你碰浴桶的水!”兰芷又斥了他一句,这是重生以来的常态,她再也不像前世般对小太监温柔相待,而是天天让他干活,天天拣错处训斥他。“奴才该死,奴才这就唤红药姑姑来伺候。”张荦忙缩回了手,耷拉着头。“不必,不洗了。”张荦放下澡瓢,默默退了出去。兰芷没好气地穿完衣服出来,红药正在院子里晒衣服。她横了兰芷一眼,边抖落着刚洗的衣衫,边掐着嗓子嗔道:“呦,两人洗得够久的啊。左右你们都是主子命,就我一个奴才命,比黄连苦三分,整日有干不完的活儿。”兰芷怼道:“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,张荦来了之后,还有什么活儿是你干的啊?不过几件贴身的衣物,叫他洗不方便,你也堆了好几天,才舍得洗。”“哼,数落起人来一套一套的,才当了几天主子,自己打哪儿来的都忘了。”红药恶狠狠地将湿衣衫甩到晾衣绳上,“爬龙床的贱奴而已,也配使唤我!”听了这话,兰芷气红了眼眶,默默攥紧拳。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院内乌压压挤进一群人。其中两个宫女不由分说地上前按住兰芷的肩膀,将她控住。一个脚蹬五福捧寿鞋(注1),身穿灰鼠青缎袄的宫女走到人前,拿捏着气势,指着兰芷的鼻子训斥道:“不安分的东西,竟敢打湘王的主意!”这宫女年逾四十,梳着光洁的垂髻,是惠妃跟前的大宫女,名唤琴姑。琴姑身侧,一穿着织金雀羽绣袄的妇人,细眉窄脸,身材匀称,徐娘半老,保养得极好,正是永宁宫主位,代管六宫的惠妃娘娘。她踱着缓步上前,声音慢而稳,狭长的眼中闪着锐利的光,“本宫饶过你一回,竟还不知收敛。”太监随即呈出了两样东西,甩到兰芷面前。一只八宝点翠簪,还有一封方胜字笺。琴姑厉声道:“兰才人,这八宝点翠簪是晋封才人的例赏,你不会不认得吧?还有这字笺,简直不堪入目!”兰芷挣掉肩上的束缚,拣起字笺翻看。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这是一封邀湘王祁溯长夜相会的密笺,用词大胆露骨,字里行间极陈相思,并且落款处俨然写着她的名字。兰芷不是小宫女兰芷又是怒吼又是挣扎,也无济于事,只能眼睁睁看着板子一次次落到张荦身上。她对上惠妃锐利的目光,一字一句道:“三年前,腊月初十,皇上歇在永宁宫……”“好了!”惠妃一声令下,打断了兰芷的话,行刑的太监也住了手。板子终于停下,张荦像个松了劲儿的弹簧,瘫倒在地,直喘着粗气。他蓝灰的外衣被血浸染成了黑色,白皙的小脸渗满了细密的汗珠。惠妃望向兰芷,“跟本宫过来。”满院的宫人随即散了,琴姑领着兰芷入了静室,并仔细关好门。静室内。惠妃端坐上首,捻着青瓷茶盖,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茶,“兰才人有话要对本宫说?”兰芷跪在地上,钳口不言。惠妃斜了她一眼,将茶杯重重掷在金丝楠木案上,“三年了,你以为一直不开口,本宫就拿你没法子?”兰芷淡淡道:“妾身若真开了口,便活不成了。”“从前见你唯唯诺诺,不多话,想不到是个聪明的。”惠妃轻笑了一下,转而又眼露凶色,“但与本宫作对,你以为你很聪明?”“妾身不敢与娘娘作对。自保而已,妾身若有丝毫闪失,自然有人会将娘娘想要的东西,呈给皇上。”“你父亲将你送给同宗的蓝氏,与你断了亲,母亲早几年病故,也无姊妹兄弟,你确实无牵无挂。本宫拿捏不住你的软肋,所以你便自以为是地拿捏本宫的软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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