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房厅里,紫萱却是才洗了澡过来,头发还是披着的,脸上红扑扑的气色极好。小全哥把伏在姐姐背上玩头发的小妞妞抱开,笑道:&ldo;小妞妞休闹,今日有你爱吃的炒鸡丁。&rdo;
素姐笑道:&ldo;还没有开春就打这样大雷,是为不吉。&rdo;
紫萱一边吃热茶一边含混不清的说:&ldo;不妨,俺们今年敬的神仙多,不论哪一个都必保俺们无事。&rdo;
一群戴大斗笠的媳妇子提着食盒走到廊上,小露珠去接了第一个食盒,问:&ldo;表小爷请了没有?&rdo;
带头的媳妇子笑道:&ldo;表少爷守着肥嫂叫烧姜汤呢,就来。&rdo;她们依次把食盒交给小丫头,就退了出去。
小露珠布菜,将炒鸡丁摆在小妞妞的位子前,又将一深碗葱烧海参摆到小全哥跟前。紫萱就拈着筷子指着海参笑道:&ldo;从前俺们只有客来了才得吃一回,如今倒成了家常菜了。&rdo;
小全哥笑指她面前的白灼虾道:&ldo;你跟依霜抢对虾你忘了,她抢不过你还哭呢。&rdo;
紫萱吐舌,笑着摸妹子的头,对她说:&ldo;依霜是俺们二舅跟小姑的闺女,是你表姐,你不记得了。今年也有十六?&rdo;
素姐笑道:&ldo;差不多,必是许了人家了,嫁过去生子也说不准。&rdo;她怕女儿饿,先盛了一碗花蛤蒸蛋给小妞妞道:&ldo;你不是嚷饿么,你先吃。&rdo;
狄希陈不爱吃海鲜,是以他跟素姐前就摆着蒸板鸭、干马兰蒸咸肉几样。琉球海鲜常有,鸭子却少,素姐盯着板鸭,在心里盘算送尚王跟神宫的年礼哪几样用中国带来的,还有林通事家也要打点,南山村里来往也不能马虎。渔民们已是赏了新衣,还当再赏些什么,总要比李保长那几十家过的好才使得,林林总总,不一而足。
小妞妞足足吃了一碗饭的功夫,明柏才捧着一个小食盒进来。小露珠接过去揭开看是姜汤,就笑着送到紫萱手边。
早有人接过明柏的斗笠。明柏坐下陪罪,道:&ldo;原是我忘了时辰。&rdo;
小全哥接过滚烫的酒壶先倒了两大杯黄酒给爹娘,再倒了一大杯与他,笑道:&ldo;你没得姜茶吃,吃些酒驱寒气罢。&rdo;
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就在紫萱手边,这分明是打趣她呢。紫萱就把脸板起来。她这样使小性子常有,连小妞妞都学会装看不见。过不得一会无人理她,她自家也忘了。明柏说到崔家小姐半道上拦着他们,紫萱就笑道:&ldo;崔小姐真是怪,拦着明柏哥问‐‐&rdo;她妆出高丽人说中国话的腔调道:&ldo;我哪里不如她,我哪里不如她?&rdo;
素姐正夹了一根小青菜要喂小妞妞,听得这样缠绵的话,吓得青菜掉到小妞妞的脸上,滚落在她新做的竹布衫上。
小妞妞忙捡了青菜纳到口里,推发愣的娘亲,问她:&ldo;娘,你怎么了?&rdo;
素姐回过神来,笑道:&ldo;没什么,这姑娘必是看多了‐‐西厢、离魂这样的戏文,以为但是个清俊的男子,就是她的天生佳偶。&rdo;
紫萱恶狠狠的捣了一条海参进口,附和道:&ldo;没错,戏文都是假的呐,偏她们还当了真。&rdo;扒了一口饭,又笑问母亲:&ldo;李家那班小戏,什么时候能唱几出来?俺听倩姑娘说过几回了,又是扮像怎么怎么好,又是口齿怎么怎么……&rdo;
素姐笑道:&ldo;你不是嫌唱戏的像蚊子哼哼么?怎么又爱上了?下午与我打点年礼,今年尚王情形不大好,俺们两个送年礼去。&rdo;
紫萱扬眉道:&ldo;为何是俺们去?&rdo;
小全哥笑道:&ldo;我们妆病么。你们是女眷,去说几句我家爹爹也病的不轻,说不定尚王心里一喜欢,病就好了。&rdo;
紫萱会意,就不再提。
首里王宫,尚氏王族都在大殿,一团人围着大世子,一群人围着二王子,都在静候尚王清醒说话。原来琉球的土王新王上位,一向都是前王上表再由中国赐封的。每到新王登位,大明朝必要使使臣来传旨。
尚王原是突然中风,那临终前的一道表上填哪个的名字就有些讲究。大世子是前王后之子。二王子却是今后的长子,又娶了位在神宫的长公主之女为妻,尚氏族中有大半都望他登位。两边正是相持不下,都把想头寄托在老尚王身上。
几个郎中在尚王寝殿外相对发呆。外面大雨连绵,他们身上的汗也连绵不绝。尚王的医官悉眉苦脸道:&ldo;大家都想想法子,叫大王说一句话都使得。&rdo;却是无人答话,几个内侍进来看了几回,郎中们都似泥雕木塑,内侍们又悄悄退出去。
突然一连串响雷炸开,遥闻呼喊之声,大世子腾地站起来道:&ldo;不好,想是哪里被雷劈了。我瞧瞧去。&rdo;
王后藏在袖内的手悄悄推了一把儿子。二王子就道:&ldo;我与哥哥同去瞧瞧。&rdo;
大世子微笑着牵住兄弟的手出门,两边各有几个人跟过去。
王后看他两个出门,松了一口气,问道:&ldo;长公主还没到么?&rdo;
窗外的雨哗啦哗啦,那水不似盆泼,倒像天河底被人捅破大洞,天地间水茫茫一片昏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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