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失眠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你曾经好眠过。
严韬最近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,夜里惊醒时,这种感觉尤其明显。虽然不至于无法忍受,但几天下来,整个人也憔悴了一圈,连太子妃都察觉到了他的反常。
晨起服侍他更衣时,凌香雾担忧地看他一眼:“殿下脸色不太好,是不是夜里睡得不安稳?”
他略一点头,捏了捏眉心,“如此严重么?”
凌香雾笑笑,替他束上龙纹玉绦钩,“不大严重,是臣妾看得仔细,换做旁人未必能看得出来。”
严韬弯唇,只说了句爱妃有心了。
太子与太子妃在外人眼里是一对极其恩爱的眷侣,下人从未见过他们争执,一直都是相敬如宾,笑脸相待。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,这其实算不得是一种爱情,只是别无选择下的一种顺从。
太子温和,不如大皇子深谋远虑,懂得审时度势,早早地便为自己打好了根基。朝廷不少官员被大皇子笼络,成为他的幕后之滨,而太子晚了他一步,便处处陷入被动局面。严韬这几年也做了不少,为了更深得人心,便娶了凌太傅家的孙女凌香雾为妻。凌太傅是朝中的老臣,说话也有几分分量,如此一来,不仅能拉拢凌家,更能博得一个敬重恩师的好名声,以此来拉拢更多官员。
一举两得的好事,他断然不会放过。
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,这几年来他的羽翼渐渐丰满,不再受制于人,而开始准备反击了。
他跟凌香雾的关系不好不坏,太子府虽不断送入别的姬妾,但他对凌香雾始终客客气气,其他丈夫能给妻子的,他都给了她。因为他母后和父皇的关系僵硬到了极点,所以严韬一直认为,这就是夫妻最好的相处方式,没有争吵,只有顺从。
他生在帝王家,早就不奢望会有爱情了。
用早膳时,凌香雾亲自舀了一碗山药枸杞粥给他:“一会我让下人去街上置办些沉香,我记得殿下以前用这种香睡得还能安稳些。”
严韬没有反对,“那就由你办吧。”
凌香雾笑着说了声是。
他用过早膳外出办事,说了声晚上不回来用膳,凌香雾站在门前送他。他带着侍从往前走了十来步,再次回头时,发现门前空无一人,他的太子妃早就进屋了。
“殿下?”侍从冯夷叫他。
他回神,摇头轻哂,继续往前走。
那天从宫里回来,偶然看到街上一对即将分离的夫妻,男人背着包袱,与妻子依依不舍地在门前话别。两人眼中都有泪,相互依偎说了许久的话,最终那男人还是一狠心走了,一连走出百十步都没有回头。
妻子便一直站在门前看着他,直到人再也看不见了,才默默擦去脸上的泪痕,转身回屋。
他大抵有些羡慕那种感觉,才会期望在太子妃身上看到同样的影子。可是他忘了,他们是没有感情的,不过一场交易,他从她家里得到想要的后台,她在他身上得到权势富贵,各取所需罢了。
*
夜晚回来,凌香雾让下人点上沉香。
鸭嘴鎏金熏炉中升起袅袅香雾,香气很快弥漫整个房间,闻着不浓郁,使人心旷神怡。严韬更衣就寝,见太子妃还站在床边,便道:“夜深了,你也回去休息吧。”
他没有留下她的意思,凌香雾是个明白人,当即也没有说什么,欠了欠身便退下走出房间。
有了沉香助眠,严韬睡得比前两天好些了。但是夜里不知怎的,总是会做一个奇怪的梦。
梦里有一个姑娘手持绢帕,站在云蒸雾蔼中朝他微笑,他上前一步,她便很快消失不见了。再次醒来时,发现那条帕子就在手边。他觉得这事儿有点荒唐,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帕子的主人是谁,更不知道对面生得什么模样,居然会对一个姑娘产生杂念。
然而事实就是如此,他不承认也没法。
沉香虽有益睡眠,但始终不如那条帕子的效果好,他这两天都是睡到三更便自动醒了,后半夜一直睡不着,只能起来坐在窗边批阅文章。
一连七八日,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。
他妥协了,挑了一个早晨跟太子妃开口:“六弟到了成家的年纪,自己不好意思开口,我身为兄长,应当为他多操点心思。”这招数委实有点不光彩,拿着自己兄弟当幌子,然而没办法,总不能说他自己想找个女人,“我看他喜欢心思缜密的姑娘,你若是没什么事,便办一场宴席,邀请几位世家千金到府上,看谁帕子绣得精致,便拿过来让我过目。”
上回那帕子是在定国公府老夫人寿宴上捡的,不知是国公府里的姑娘,还是前去贺寿的千金,他没法确定,唯有都叫过来。
凌香雾没有多想,闻言说道,“六弟平瞧着寡言少语的,我还当他没有这种心思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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